卫斯里与白素 作者倪匡 发表于:卫斯里与白素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者:倪匡 第一部:奇异的盲者和纸摺的猴子 天气十分闷热,炎阳灼人。我坐在写字楼的办公桌前,向下面的行人望去,只见途 人匆匆,大城市就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空,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 但我在这几个月来,却是一个例外。 从巴斯契亚回来之後,我一直想忘记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来。她伴着钻石花,长眠地下,结 束了传奇的一生。 直到这个月,我才稍为振作点精神,每日上午,来写字楼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 中,我有一间私人的办公室,我只是来坐坐,因为对於出入口的业务,我一窍不通,一 切自有我的经理负责。 这一天,正当我望着街中的时候,桌上的传话机,突然响起了女秘书蔡小姐的声音 ,道:「卫先生,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我反问:「我没有约过任何人来见我啊?」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烛处一隅,所以我几乎摒绝了一切交际,当然更不会约人来公 司见我的。 「卫先生,你是没有约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却说非见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麽样的人?」 「是一个????应该是两个????」蔡小姐的声音非常犹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几封情书?」我开玩笑地问她。蔡小姐是这幢大厦之中有名 的美女,全大厦中写字楼的职员,包括已婚的与未婚的,都以能邀请到她去吃饭而为荣 。 她说得那样含糊,甚至连客人是一个人或两个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 的约会,令得她无所适从,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脸红了起来一样,为了不使她太难堪。我 立即道:「请客人进来吧!」 「全都进来?」她犹豫着。 「究竟有几个人?」我也有点不耐烦了。 「卫先生,要见你的,只是一个,但是我怕他们两人,一齐要进来。」蔡小姐如此 回答,她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那一刹那,我陡地想起,她这样说,是不是来人正威迫着她呢?我的警觉性立时 提高,沉声道:「请他们一齐进来!」 对这件事情作出决定後,我关掉了传话机,立即拉开抽屉,抽屉中放着那柄象牙柄 的手枪,同时,我按动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钮,原来铺在桌上的一块玻璃,竖了起来,挡 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块不碎玻璃,可以当得起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近距离的射击,它也曾救过我一 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语音中,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因此我才立即作好准备,将那块避 弹安全玻璃,竖在我的面前的,这块玻璃,因为室内光线巧妙的布置,如果不是仔细看 ,是很难发现的。如果来人心怀不轨,一进门,就拔枪向我射击的话,那麽,他的枪弹 射不中我,而只是击在避弹玻璃上,我就可以从容还击了。上一次,避弹玻璃救了我的 性命,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所发生的事。我准备好了没有多久,门上便响起了「卜卜」 的声音,我沉住了气,道:「进来。」我看着门柄旋动,门被推了开来,一时之间,我 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紧张。可是片刻之间,我却感到面上一阵热辣辣的发烧!我的生活 ,令得我的神经,太过似病态地紧张,进来的并不是我想像中的甚麽「匪徒」,同时, 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话。 进来的是两个人,可是要见我的只是一个人,而两个人又必须一起进来。 这一切,全都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盲者,没有另一个人的带引,他 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环境中走动!那盲者是一个老年人,大约已有六十岁以上年纪,穿 着一套纯白色的唐装,手中握着一根雕刻得极其精致,镶着象牙头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条金表练,还扣着一小块翡翠的??坠,这一切,都表示他是 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他一进门,便除下了黑眼镜,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十二叁岁的小女孩。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会用暴力来对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弹玻璃又平铺在桌上,又 关上了抽屉。 那时候,我却又不免奇怪起来:这个老者,他来找我做甚麽? 他进来之後,手杖向前点了一点,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请坐,请坐。」 他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给了我,我接 过一看,只见上面印着叁个字:于廷文。 这叁个字,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又仔细地向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着,一面在猜度他的来意。 我刚才的紧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我从科西嘉回来之後,除了满怀怅 惘之外,甚麽也没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却以为我已然得了宝藏,正要想向我分 肥!而那些想向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随时都有大战的 可能。 客套了一阵之後,我单刀直入地问:「于先生,你来见我,究竟是为了甚麽?」 于廷文顺着我声音发出的方向,用他显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望着我,徐徐地道 :「有一笔大买卖要找你谈一谈」我立即道:「于先生。你找错人了,你不应该找我, 而应该去找经理。」 于廷文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松弛了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才道:「卫老弟,这笔大买卖,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能够做成功! 」 他对我的称呼,又令得我吃了一惊,我已然知道他绝不是寻常的人物,我的手轻轻 在写字台的另一个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极好的录音机,已然开始了工作。 我会意地笑了笑,同时我也相信,于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于先生, 你既然来找我,当然应该知道,我有的时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只限於惩戒一些法律 所无法制裁的坏蛋,至於太过份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于廷文并不立即回答,他向身边的小女孩道:「给我一支烟。」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枝烟出来,他接了过来,点着了火,深深地 吸了一口,道:「卫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语调。十分懒洋洋。 他突然向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条,各国的纸币,」他的声音急促起来 ,道:「还有许多,那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些完全是无主之物,我们可以????」 我不等他讲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 是甚麽宝藏麽?于先生,对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于廷文立即站了起来,又呆了一会,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找错人了?」 我经过了寻找隆美尔宝藏这一连串的事以後,我相信今後,再有甚麽人,向我提起 甚麽宝藏的话,我都会同样地,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的! 于廷文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那使他胶东口音更浓,他道:「老弟,你甚至於不 愿意听我说一说?」我道:「对不起,我不愿意。」他叹了一口气,道:「好!」他并 没有再耽搁下去,一转身就出了门。 我在他走了之後,将录音带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 ,因为我在于廷文的声音之中,不但发现了极度的失望,而且,还发现了相当程度的恐 惧! 我连忙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听电话的,是一个一心希望做侦探的年轻人,他就 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着极其灵活的头脑,他的名字叫郭则清。 我一等电话接通,立即道:「小郭,是我,刚才从我办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 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那个年老的,可能是一个退休了的财阀,但是他的出身,不会太好,因为 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不等他再详细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踪他,不要让他发觉。」郭 则清兴奋地答应着。我收了线,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于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对 面马路,他们在对面马路站了一会,像是无所适从一样。接着,我便看到郭则清也穿过 了马路。 于廷文向前慢慢地走着,郭则清跟在後面,不一会,他们叁人,已然没入在人的哄 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走出了办公室,向蔡小姐道:「小郭来找我,叫他打电话到我家中去 。」 蔡小姐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话,红着脸点了点头,她的确十分美丽,而且很端庄,难 怪整座大厦中的男于,都为她着迷。 没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和约好了约叁个朋友,玩着桥牌。我根本已经将于廷 文的事,完全忘记了。等到我叁个朋友告辞,看了看钟,已然是将近下午五点了,可是 郭则清却还没有打电话来。我立即打电话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了一想,觉得事情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于廷文是财迷心窍的疯子,他和我讲 的话,绝无意义。另一个是,他讲的话,实有其事。当我派小郭去跟踪他的时候,当然 我心中认定于廷文是第一类的那种人。 可是如今看来,我的估计不对了,我使郭则清投入了一个极大的危险之中。 我开始为小郭耽心起来。而这种耽心,越来越甚,一直到午夜,电话铃声才大震起 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了听筒,道:「小郭麽?」「不是小郭,小郭出事了!」 那正是我经理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他出了甚麽事?他如今在那里?」「在医院 中,他受了重伤,你快来!」 「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来,向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来不及更换衣服, 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驾着车,在午夜寂静的道路上飞驰着,二十分钟後, 我已然到了医院。 两个警方的人员,已然在等着我,一个是李警官,我们很熟的。我立即问:「小郭 在那里,他出了甚麽事?我可以见他麽?」因为我当时委实是人紧张了,所以顾不得甚 麽礼貌,就这样气急败坏地追问。 他尚未回答,一个医生已然走了出来,道:「恐怕你不能够。」 我吃了一惊,道:「甚麽?他……他……」我甚至没有勇气将「死了」两个字说出 来。因为,如果郭则清死了的话,那麽,这个有头脑,有前途的年经人,便等於是我派 他去送死的!医生想了一想,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的伤非常奇怪,像是被人 放在打桩机上,用力压过一样:内脏、骨节,都受到损害,有内出血的现象……」 我不等医生讲完,便知道小郭是受了甚麽伤的,他当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桩机下压伤 的,而是被身怀高明的中国武术的人打伤的! 小郭虽然也跟着我练过几天拳术,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怀绝技的高手,他能够不立 即死亡,已然是十分侥幸的事了。我立即问道:「照你看来,他不妨事麽?」 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道:「很难说,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况还没有恶劣的变化 ,那麽便算是脱离了危险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向他问话,因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听听他的意见。」「 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来越不寻常。医生道:「我看至少在一个月内,你这个目 的,不能达到,而且在一个月後,能不能达到目的,还成疑问。」 我和李警官齐声问道:「为甚麽?」 医生道:「他伤得非常重,他能够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即使脱离了危险期, 他在一个月之间,绝不能开口,而在一个月之後,他是不是会因为脑都震汤过剧而失去 一切记忆,他没有办法预料,根据医例,像他这样重伤的人,被救活之後,成为白痴的 ,占百分之四十,失忆的,占百分之五十六……」 医生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不再说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我们 出去再说吧!」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根据医生的说法,即使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郭完 全复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四这麽少! 我和李警官一齐来到警车上,各自点着了支烟,静默了好一会,他才道:「郭则清 是你公司中的职员?」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又问道:「他平时为人怎麽样? 」我道:「很好,聪明、有头脑、动力,有时不免有点童心,但不失为一个有前途的好 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当真一点不错,你看,这是我们发现他时,他抓 在手中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公事皮包,递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这……这是甚麽意思?」李警官耸了耸肩, 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谁知道那是甚麽意思?」 我又仔细地看那东西,那是一只用白卡纸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学叁四年级学生的 玩意儿,约莫有十公分长,四公分宽。郭则清虽然有童心,但是却还不至於到这地步, 我翻来覆去地看着都只纸摺的猴子,当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但是我却想不出来是 甚麽道理。 我不想将那纸摺的猴子立即交还,我只是问:「你们是在那里发现他的?」李警官 道:「在郊外,一条非常冷僻的小径旁,九时左右,附近的邻人,打电话投诉听到救命 的叫声,天下着雨,搜索很难进行,直到近十一时,我们才发现他,和另一个??体。」 「另一个??体?」我一面用心地观察着那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一面问道:「是谁 ?」 「我们没有法子辨别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脱去了,他是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我几乎叫了起来。「是的,约莫有六十上下年纪,没有任何可以证 明他身份的线索,但郭则清的衣袋中,却有着他的名片,使我们知道他是谁。」「那只 纸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紧紧地抓着,我们要用力弄开他的手指,才能取下来????」他见到我不 断地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纸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讲话,道:「怎麽,这猴子中有甚麽 秘密麽?」 我将那纸摺的猴子还了给他,道:「抱歉得很,我发现不出甚麽,或许将它拆开来 ,可以有点线索。」我在将那纸摺的猴子还给他的时候,大拇指在一边上,用力地捺了 一下。 这又是我「非法的举动」之一,因为实际上,我已然发现了一点线索,我的举动, 是消灭了这一点线索!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来惩戒伤害小郭的凶徒。 我所发现的线索,是在那纸猴子上,有着指甲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很淡,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个英文字,和两个阿刺伯数 字。当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迹,便消失去了。那个英文字,是一个 人名「汤姆生」,而那两个阿刺伯字,则是一个「2」,一个「5」字,我记得,两个 字离得很远,那当然是郭则清还清醒的时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踪于廷文的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一些甚麽事。而这个经过,可能 至少在一个月後,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远是一个谜。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 已然死了,而郭则猜留下了「汤姆生25」几个字,我就要在这一些线索中,去发现这 个可能永远是一个谜的真实都分!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工作,我捧着头,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甚麽 意思,而对於整件事的经过,仍然是一团糟。 我开了一瓶冻啤酒,作为早餐,打电话到医院中,谢天谢地,小郭的伤势,没有恶 劣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然渡过了危险期。困扰了我半夜的「汤姆生25」究竟是甚 麽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线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那便是那个带领于廷文来 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记得她是穿了校服来的,而且我更记得她绣在校服上的徽号是甚麽 学校。 我洗了一个冻水浴,静坐了二十分钟,一夜未睡的疲劳,立时驱散(这绝不是甚麽 「神话」,二十分钟的静坐和调匀内息,也就是「内功」的修练,在内功有了基础的人 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时的睡眠。) 然後,我再在书桌之前生了下来,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没有多久,便已然出 门,首先我到医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样地躺着,全身也仍然扎着纱布, 甚麽线索都不能提供。然後,我和警方通了一个电话,和一个便衣侦探,一起到了那家 学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我便找到了昨天来到我写字楼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们作了如下的几句谈话:「昨天你带来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你的甚麽人?」「 甚麽人?」她睁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你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闹市中过马路是有危险的,我领他过马路,他又请我带他上来 ,反正我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我就答应了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只好离开了这家学校,又到发现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将 近一个小时,仍然一点收获也没有。中午,我颓然地回到家中。 我绝不是一个好侦探,一个仔的侦探。必须要受过系统的训练,而我所懂的,却只 不过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虑着要请那几个私家侦探朋友,来帮我忙查明这 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从我祖父时代起,就在我们家当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电报给我 ,道:「十一点钟送来的。」 我接过电报来一看,电报发自纽约。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来。我的朋友极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爱斯基摩村中,也有 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绝想不出,有甚麽人在纽约,会有紧要到这样的事情。而必须拍 电报给我!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拆开了信封,电文很长,只看称呼,我已然一楞。那称呼是 这样的:「亲爱的斑鸠蛋」!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这是我最感心烦的一天,但是 却有人打了一封电报来给我,称我为「亲爱的斑鸠蛋」!我手一挥,想将那封电报,顺 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电报将要脱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鸠蛋」叁 个字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我自己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还有人记得。 那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还住在平静的乡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 野中找斑鸠蛋,却被一条大蜈蚣在脸上爬过,肿着脸回到家中,涂上了黑色的乐膏,从 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我脱离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鸠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讨厌这个 称呼了,反而感到一阵亲切的感觉。我展开电文,看下去,那电报就像信一样,可见发 电人是如何地有钱而且不重视金钱。电文道:「你想不到我会打电报给你吧,我是谁, 你猜一猜。猜不到,请看最後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最 喜欢这一套!你猜我是谁啊?谁耐烦猜呢?我立即看电文最後的署名,那是再长也不能 长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猫、八音钟的破坏者、『珍珠鳞』的屠杀者和八哥儿的解剖 者。」我几乎立即叫了出来:「老蔡!」老蔡伛着背,走了进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电报 ,笑道:「老蔡,你猜这是谁拍来的?」 老蔡眨着眼睛。我道:「老蔡,你可还记得,将阿爷八音钟拆成一个个齿轮的是谁 ?将阿爹的八哥儿的舌头拔掉的是甚麽人?将那对名贵的珍珠鳞金鱼杀了的是谁?」 「红红!」老蔡拍手叫道:「她打电报来干甚麽?不是要来吧,我的老天!」 红红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岁,父母都是美国留学生,有他们的「新法教育」, 在那种教育之下,红红就成了直到如今,连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当然不是叁头六 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记忆当中,她实是十分可爱。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脑袋和双手。 你永远不能估得到在她脑细胞活动之後,会有甚麽结果,你也永远不知道她的双手,在 将举世罕见的各种金鱼用水果刀割开之後。又会去做甚麽。那年夏天 (就是我成为「斑 鸠蛋」的那年 ),她曾和我一起,在乡下渡过一个夏天,乡下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远地 站着望她,而男孩子呢,离得她更远! 我笑道:「让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准备吧,她今天下午四 时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诉她,我没有空,你去吧!」老蔡捧着头,叫道:「老天,红 红要来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着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立时要闯进来一样,我 忍不住笑道:「老蔡,红红如今已长大,你还怕她作甚麽?」 「阿理!」老蔡苦笑着:「甚麽人都会改,红红,到了八十岁也是一样。」 我道:「没有法子,她来,我们不能不理,你到时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会 晚一些回来。」 老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匆匆地吃了饭,又驾车来到了办公室。我再一次开动了录音机,于廷文和我的对 话,又在我耳际响了起来,我确实听出,于廷文在最後的一句话中,不但失望,而且, 还含着极大的恐惧。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无论如何,和我对他的建议一口拒绝,甚至连问也不问一 句有关的。我捧住了头,感到极度的後悔。 但事已如此,後悔已然没有用的了。我在办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然 到了昨天于廷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在此呆坐,何不设 想一下,昨天郭则清跟踪于廷文所经过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则清是从这里 出发的,他受伤的地点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会有甚麽发现的!我一打定了主意 ,立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弃车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区,才截了一辆街车(因为 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将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车。可是,一直到 了目的地,还是一无发现,那地方我已然来过一次的了,这一次,我更详细地检查着, 这里很荒凉,的确是行凶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已然被践平,那当然是他们动武的 所在。可是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却发现比较深的脚印,只有一种,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 的软底鞋。 其馀的脚印,都很浅,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来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 廷文死於内伤,是甚麽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麽可能留下那种较浅的脚印来?我背负双手,不断地徘徊着,忽 然间,我陡地停在一棵树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细的树身上,以一枚枣核钉,钉着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在茂密 的树叶中,不是仔细寻找,的确不易发现。我立即窜向前去,那东西乃是一只用白卡纸 摺成的猴子,长约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而那枚枣核钉,正钉在纸摺猴子的头部,乌光闪闪,极之锋锐。我看了没有多久, 正想伸手将之取下来之际,突然间,我感到有甚麽不对,那是一种突如其来,几乎是下 意识的感觉。 这一种感觉,是很难说得出所以然来的。而受过系统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对於这 一种感觉,也来得特别敏锐,就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耳听八方」。在刹那间,我感到 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後压来。可能那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大铁??,总之 ,是有东西,悄没声地向我背後,击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横掌当胸,准备反击。可是当我转过身来之後。我却呆住了。 暮色笼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麽东西也没有!我绝不认为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 觉,乃是幻觉,我呆了一呆,正想发话将刚才存心偷袭我的人引出来,突然间,我觉出 背後,掠起一股极其轻微的微风。那一丝微风,是来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转 过身来时,背上一阵剧痛,已被甚麽东西,在我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发烧,向前一个踉跄,我并不立即站稳身形,反而 就势向前扑倒,当然,我立即回头看去。暮色益浓,我眼前仍是没有任何敌人!这地方 ,实在荒凉得可以,虽在盛暑,但是我却生出了寒意!刚才那一击之沉重,若不是我也 不是普通之辈的话,只怕早已昏了过去!可是,同我发出那一击的人,却影踪全无!我 明白小郭何以会身受重伤的了,因为刚才那一击,若是击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 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样!我仍然躺在地上,仰着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避免不被人 在背後偷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吸了一口气,运气镇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 说卧虎藏龙,阁下刚才这一下偷袭,也确是出类拔萃!」我一面说,一面用锐利的目光 ,四面搜索着,可是却并无丝毫发现。 我的话,也得不到丝毫的回音,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击,是来自甚麽鬼怪的。 我又接连说了几句话,想将对方激出来,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天色越来越黑, 我小心地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在黑暗之中,只见一条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树上 掠出,一点声息他没有,又已然向我袭了过来!我连忙打横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条黑影的来势,实是快到了极点!我刚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际,重重 地砸了一下,我连忙伸手去抓时,那条黑影,已然向树上缩了回去,我正待向树上扑去 之际,背後,又掠起了一股微风,不待我转身,背心又重重地着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胸口发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我已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四周围伏有本领高强的强敌,而且,还不只 一个! 他们当然是隐伏在树上,而他们用来击我的东西,可能是极长的长鞭,从我连中叁 鞭的力道来看,这些人,每一个人,武术上的造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极可能步于廷 文和郭则猜的後尘! 我一跌倒在地之後,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来,这一次, 对方的攻击,来得更快! 我才一站起,後颈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几乎令我的头骨折断!我又再 次地仆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刹那间,我已想出了应付的办法,我倒地之後,呻吟了几 声,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我装成昏了过去。实则上,我那时与真的昏迷,距离他 不很远了。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留心地看着。至少过了半小时 ,才听得叁下,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我叁个不同方向,跃下了叁个人。那叁个人全都十 分矮小,在黑暗中看来,简直像是叁个小孩子,他们一落地之後,便向我身旁滑来,其 中一个,手一伸,「刷」地一声响,一条长鞭,已然挥出,卷住了我的双腿,再一抖手 ,将我的身子,整个倒提起来,向外面挥了出去!这时候,我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 点!当然,我可以就着挥出之势,一跃而起。 但如果这样的话,则不免要和他们,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敌手,因此,我决定 仍然一动不动,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知道这叁个人的来历,和那纸摺的猴子中,究竟 包含着甚麽秘密。 我只是心中祈求着我在着地的时候。头都不要碰到石块。我被挥出了丈许,幸而只 是跌在草地上,我扎手扎脚地躺着。 那叁个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又挥出了长鞭,再将我挥向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後脑,碰在一个树根上,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昏了过去。我 拚命支持着,保持我头脑的清醒。 第叁次,我又被挥起,这一下,我被挥得更远、更高,跌下来的时候,一根树枝, 在我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几乎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我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我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我在出汗,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一点 ,便可以知道我并未曾真正地昏过去。 标题 <<书路---卫斯里与白素>> 第二部:神秘莫测的女郎 我在期待着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挥起,但是却没有继续,看来他们叁人,每人出手 一次,便认为足够了。 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中,觉出他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各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叁人,在冷笑了一声之後,并未出声,便又掠了开去,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 因为他们如果一句话也不交谈的话,我等於是白白地捱了一顿打!但是,我又不能出声 ,再将他们叫回来! 我睁开眼来,只见他们已将没入黑暗之中,这才听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麽? 」另一人道:「是,听说人已快到齐了。」又是一个人道:「白老大还在人世,倒是想 不到的。怎麽样,我们除了听他的话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麽?」 其馀两人一起道:「到时候再说吧,只怕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他们一面说, 一面已然向外掠了开去,後面还有几句话,但是我却已听不真切。 本来,在他们叁人,离开之後,我松了一口气,已经几乎要真的昏了过去,可是我 一听得「白老大居然还在人世」这一句话之後,心头怦怦乱跳。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们 叁人走後。我一骨碌地跃了起来。跃起之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老大!这几 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会还在人世?他如果没有死,那麽这些年来,他在什麽 地方?白老大是一个绝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够这麽多年,不让人听到一点信息, 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虽然白老大一直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 ,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为在後期的青帮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论是青帮还是其 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刚才将我痛击一顿的那叁个人,当然也不是善类,他们要争执些什麽,「十六晚上 」又是什麽意思?于廷文为什麽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问题实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节隐隐发痛,正当我想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得一 阵娇笑声,传了过来,稍过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叁位伯伯,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怎麽?」 我一听那个男子的声音,便认出正是刚才袭击我约叁人之一,他们竟已然去而复转 ! 我连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那个女子声音 道:「这里昨天晚上,刚出过事情,今天又有人伤在此处,给警方知道了,难免生疑, 当然要将他移开去。」 那叁人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谓虎父无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叁位伯伯别逗我了,我算得什麽?」我偷偷地睁开眼来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十分修长的女子,一头长发,几达腰际,更显得她妩 媚到极。 我无法看清她的脸面,因为那天十分阴暗,星月无光,我等到他们来到我的身边, 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出身子被两人抬了起来,走了一段路,我不断地睁开眼睛来偷看, 发现他们正抬着我,向公路走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辆汽车停着, 那是一辆那一年最新的美国车,颜色是娇嫩的苹果绿,那女子抢前一步,打开了行李箱 的箱盖,抬着我的两个人,便将我放了进去,又将行李箱盖关上。 在他们关上行李箱盖的时候,我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脚。我迅速地摸 到了一只钳子,放在箱盖下,所以盖子其实并没有合上,他们以为我早已伤重昏迷,并 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接着,我便听到四个人上车声,车子开动了,驰出了并没有多远,车子又停了下来 。我听得那女子道:「叁位伯伯,再见了!」 那叁人道:「再见,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纸猴为记。」那叁个人各自笑 了一声,脚步声便远了开去,车子继续向前开动。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将行李箱盖,托开了一些,只见那叁人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 黑点,驾车的,只是那个女子了…… 我攀住了车身,从行李箱中,爬了出来。那女子显然没有发觉她要弃去的人,已然 爬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要怎样炮制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车子正向市区驰 去。 我手足并用,没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车窗。然後,我握住了门把,突然将门打开 ,等到那女子回过头来时,我已然坐在她的身边了! 在那一瞬间,那女子显然大吃一惊,她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整辆车子,突然 颠簸起来,车胎在路面,发出难听的「吱吱」摩擦声。 「小姐,」我说:「小心驾驶!」 不等我把话讲完,车子的行驶,已然恢复了正常,她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她。 她约莫二十叁岁年纪,十分美丽,我只能这样说;因为她的确十分美丽,如果不是 她面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种不应该有的太过坚定的神采的话,我一定可以 给予她更多的形容词。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是谁?」声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继续地和她对视。她再一次问:「你是谁?」她一面望着我说话,一面熟练地驾 驶着车子。已然接近市区,车辆也多起来了。 「我?」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时候,下颚却在隐隐作痛,「我就是给 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个人,小姐,你准备将我怎麽样?」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讶异神情,道:「我准备再过去些。将你放在路 上。用车子在你身上辗过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我竭力表示轻松,耸了耸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简单地道:「看来 像是意外伤人,不顾而去。」我突然一转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们 不必再做戏了!」 她并不挣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转过头来。冰冷地望着我 ,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就在我松开五指的一刹间,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 然发出了几下冷笑,将车驶入了一条冷僻的街道,停了下来,道:「卫先生,请下车吧 !」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惊,那只紫晶戒指,是我最喜爱而又值得纪念的一件饰物,我 戴着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见这戒指,便可以认出我的身份来。 可是,眼前那个富家小姐一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 字,使我对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当然不肯就此下车,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麽人,我却不知 道你的身份,这未免有点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发现她笑的时候,更加美丽,令人如沐春风,我几乎忘了自己 ,衣衫破烂,满脸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冲动。 当然,我并没有那样做。可是,她大约是在我热切注视着她的,有一点异样的眼光 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转过了头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麽人?」 她「格格」一阵娇笑,道:「卫先生,这不公平,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是什麽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实是毫无可资作为辨别身份的东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还笼 罩着一层无形的神秘的浓雾,将她真正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使得她变成一个神秘莫测 的女子。我耸了耸肩。道:「好,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失败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难过。」 我眼睛在车厢中仔细的搜索着,看到了她身边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烟。」她 又是一笑,将手袋向我抛来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烟,我之所以向她要烟。那是因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内容,想不到 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讪讪一笑,道:「听说女人的手 袋,是一个秘密,我能打开?」她只是报我以一阵娇笑。 我打开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 当时,我双手震动了一下,几乎将手袋掉了下来,我找到了香烟,又将手袋合上, 在这些动作中,我已然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只纸摺猴子,贴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并没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点着了两枝烟,递给了她一枝,已然趁着取打火机的那一刻,将偷来的纸摺猴子 ,放入了袋中。 我们默默地抽着烟,她突然一笑,将烟凑到红唇上,她的一切动作,完全只像是要 深深地吸一口烟,可是,就在香烟将要凑到她的唇旁之际,她却一挥手,香烟被燃着的 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弹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是来得那麽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预防,眼前红影一闪,我连忙闭 上眼睛时,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觉得一阵剧痛,我哼了一声,虽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 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时候,我双目闭着,看不清什麽,只觉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听得她怒叱了一声,我胸前突然又受了两下重击,身子向後一仰,後脑正好撞在 车门之上,整个人,已然向车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车外,连忙睁开眼来。可是,我仍然什麽都看不见!并不是因为黑暗,而 是因为光亮!她打着了车头灯,直射在我的身上,强烈的灯光,令得我的双目,加同对 准了太阳一样,同时,我听得马达的吼声。我知道她仍然在实行她原来的计划,要将我 辗死!我几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滚出去,「呜」地一声响,车子在我身旁擦过! 我眼前一黑,从亮到暗,在刹那间,仍然是什麽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跃而起 ,我刚跃了起来,闪电也似的车头灯,又向我直射了过来,那辆大型的、颜色娇??的美 国车,此际看来,像是一头上古时代的怪兽一样,发着怒吼,又向我疾冲了过来,我想 不到她在片刻之间,已然掉转车头,脚步尚未站稳,又向旁滚去。但是她的驾驶术,实 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滚去,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极其难听的,惊心动魄的吱吱 声,又向我冲了过来。那条路,极其僻静,这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而那条路的一面 走出,另一面,却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滚下山坡去的话,她自然不能再 驾着车子来追我。但是我刚才滚出之际,急切之间,却是向着山??那一面滚去的,跟着 车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然再无退路,只得奋力跃起了几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缝 中横生的小树,整个身子,向上一翻,挂在小树上。 在那一刹间,我不免有点可惜,因为她驾车的来势,是如此急骤,只怕难免撞在山 石之上,车毁人亡!可是,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馀的,我才一跃起, 车子已然在离山石半尺处,陡地转了弯,我只见她的手臂,从车窗中伸了出来。 那时,我虽然迭受创伤,但这份警觉性却还在,我见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团黑漆 漆的物事,连忙身子一移,藉着浓密的树叶,将身子隐藏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拍」、「拍」、「拍」叁下,极其轻微声响过处,我身旁石 层四散,有的,还溅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无声手枪,同我射击! 我身上并没有枪,除了隐伏不动之外,别无他法可想,只见车子驶出了十来码,便 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她已然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又是「拍」、「拍」两 声,我感到左臂被一颗子弹擦过,一阵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树,本来就不是十分结实,给我压在上面,已然弯曲得十分厉害,这时候 。再一颤动,「格」地一声。树已然断跌了下来。 我连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却已经全然没有掩护的物事,我离地只不过五六尺,而离她只不 过丈许远近,她手中,套着灭声器的手枪,正对准着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丽的面容。 我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样可以击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扑去,其结 果也是完全一样,因此,我索性一动不动,只是背贴着??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 壁之上。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只是枪管在作轻微的摆动,像是在选择,将子弹送 入我身子的什麽部分,来得恰当些一样。 我只是望着她,她冷冷地道:「卫先生,我的小手枪射击成绩,是九百叁十五环。 」 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不至发抖,不至於像一个懦夫,道:「不错,这已是接 近世界第一流射击手的成绩了。」 此际,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车子经过,令得她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可是所 有的汽车,不知都到什麽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这样的距离中,我可以 射中苍蝇!」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头残忍的猫,当我是什麽,是你爪下的老 鼠麽?」她突然扬起手枪「拍」地一下,子弹正在我耳际半寸处掠过,击在??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着:一般的枪都是七发子弹,她已然发射了六枪,枪膛之中,至多 还有一颗子弹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发一枪,而这一枪却又打不中我的话,那麽,她将是老鼠,而我则是 猫了!我立即道:「小姐,这一枪惩戒我,十分好,刚才,我那一掌,击中了你的什麽 地方?」这句话,实在是十分轻薄的。 因为我刚才那一掌,触手处软绵绵地,分明是击中了她的胸前,而我还特意以这样 的语调提出来,当然是轻薄得很。 而且,这一句话,也说得十分危险。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给我以死前的 极端恐惧,一枪向我鬓边擦过之类,那麽,她枪膛中的子弹,就射完了。 但是,却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将子弹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脏之中!我是将 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掷的赌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从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麽,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则,恐怕只 有死路一条了。 我刚讲完了那一句话,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来。 徼天之幸,「拍」的一声。一颗子弹,在我右额旁边掠过,我右额上,还感到了一 阵灼痛。和闻到了头发被灼焦的气味,可知那一颗子弹,是在我右额如何近的地方掠过 的!我立即大笑起来,道:「一二叁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枪了!」 我话才一讲完,手一松,已然飞身,向她扑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极其灵巧,连 忙向外,闪了开去,我一冲前,伸手便抓,虽然未曾将她抓中,但是「嗤」地一声,却 将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块来。她一个转身,便向汽车掠了过去。 我连忙追向前去,她手挥处,手中的枪向我,抛了过来,我一伸手,便将枪抓住, 也就在那一个耽搁间,她已然上了车,我再赶前一步,车子已然向前,疾驰而出! 我当然追不上汽车,定了定神,正想将抓住手中的枪,向外抛去之际,陡然之间, 我呆了一呆。就着橙绿色的路灯,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点四五口 径,可以放八发子弹,性能极佳的手枪!我呆了好一会,才按动了枪柄上的机钮,「拍 」地一声,子弹壳弹出来,在子弹壳中,果然还有着一颗子弹!存在枪膛之内!凭这颗 子弹,她只消手指一钩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却没有那麽做!刚才,我还以为我总 算反败为胜。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彻头彻尾地失败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 了几步,在路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脑中一片混乱,像是 电视机没有校好的时候一样,脑中所泛起的画面杂乱地、迅速地移动着、变换着。 在这些画面中,有着她柔长的黑发的盘旋,也有着在诱人的红唇的微笑,更有着她 明澈的眼睛的对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为当一阵脚步声惊起我的时候,向下望 去,一幢一幢的大厦中所露出来的灯火,已经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叁个人,同我走来。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叁个阿飞,其中一 个年纪较长的,手一晃,弹开了弹簧刀。恶狠狠地指着我,道:「手表,快除下来!」 我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去出,那叁个阿飞还来撩拨我,当真是自投罗网。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只见另外两个,只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站在那里,身子在不 断地摆动,口在嚼着香口胶,没有一点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头畜牲,我霍地站了起 来,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飞的手腕,大阿飞杀猪也似地怪叫起来。另外两个小阿 飞,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扫出,「砰砰」两声,他们已然跌倒在地! 我顺手一挥,将大阿飞挥出了叁匹步,那大阿飞呻吟着,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 我拾起他手中的弹簧刀,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子缩成一团,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我感到作呕,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脚 ,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滚了下去,将那柄弹簧刀,「拍」地一声,折成了两截,抛在那 两个小阿飞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开去。 不一会,我已然来到了另一条街上,等了没有多久,便有街车驶来,上了车,看了 看手表,已然是凌晨一点钟了。 到了家门口,我付了车资,下了车,一抬头,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灯 火通明,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我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只 见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头来,我更加奇怪,因为老蔡的头发,已然剃得清光,而他 的面上,也泛着极其愤懑的神色。 我连忙道:「老蔡,半夜叁更,你还坐在门口干什麽?」老蔡哭丧着脸,道:「你 自己进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辞工了!」我更加诧异,老蔡简直已是我们家中的一份 子,「辞工」两字,出自他的口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际衣衫破烂,面 上、手臂上,全是血迹,他也不问一问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我连忙问道:「什麽事?老蔡,发生了什麽事?」 老蔡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红红!!我心情一松,道:「红红怎麽 了?」 他摊了摊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蔡,你为什麽突然剃起光头来了?」 老蔡苦笑道:「红红说,我的面孔,像……像什麽……尤……纳……」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连纳!」老蔡道:「对了,那该死的尤伯……连纳,红红说 ,我很像那个尤伯连纳,所以我应该剃光头,是她动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红红也太胡闹了!」 老蔡道:「胡闹的事还有哩,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辞工了,谁像什麽尤 伯……我又不姓尤!」我扶着他,推他进了屋,道:「别胡说,我去教训红红,我要… …」 我才讲到此处,便陡地楞住了。这时,我已然来到了客听之中,一时之间,我实是 双眼发直,差一点晕了过去。 我连忙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头子受 不住了!你看,这像什麽样子?」 老蔡说他受不住了,当然有理由的,因为,我也受不住了! 客厅正中墙上所挂的四幅,陈半丁所作的花鸟条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边墙上, 我最喜爱的,可以说是无价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画家,雪舟等扬所画的一幅山水小 斗方,也已不见了。 原来挂着四幅条屏的地方,则挂着一幅不知是什麽东西的东西。那是印象派图画, 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却是,这幅印象派的图画,正是那四幅陈半丁的条屏,和一幅雪舟 等扬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边!」我 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对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爷的唯一遗物,也已然成了碎块,而 被奇形怪状地叠成了一堆,我实在忍不住,几乎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怒吼道:「红红!」 楼上传来了她的声音,道:「理表哥,你回来了麽?」蹬蹬蹬一阵响,从楼梯上跑 下一个人来,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头看老蔡时,他更是转过头去!我承认天气非常热,也以为在家中,衣着不妨随 便一些。可是红红,唉,她简直是没有穿什麽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 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满的曲线。她冲下了楼梯,我想要责骂她的话,却都缩了回 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来,甚至准备提起她来,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的,可是。你 能够打一个十岁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个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红红完全长大了,她绝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丽的少女。她的身 材,更是美满到了极点,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 她却突然惊呼一声,道:「表哥,你怎麽了,有血!!受伤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道:「不错,我受伤了,你……」我指了指墙上和屋角,道 :「你还有什麽破坏麽?」她脸上现出一个极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坏?表哥, 那一幅画,和那一座雕塑,是现代美术的精品,我得意的杰作!」我无力地道:「你可 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麽?」她摊了摊手,道:「那有什麽关系,你知道,一个艺术家的 灵感来了之後,是怎麽样的,我一进这里,就回忆起了童年的种种,灵感来了,那一幅 画,我题名为童年的欢乐,那雕塑题名为……」她的面上,突然红了一下,续道:「叫 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气无力,道:「好!好!!不过我看名字还得改一改,「童年的欢乐」, 应该改成「魔鬼的欢乐」,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称之为『表哥的眼泪』!」红红嘟起了 嘴,道:「原来你一点也不懂现代艺术!」我无力地站了起来,道:「是的,我不懂! 」她眼中几乎是孕满了跟泪,道:「理表哥,我……损坏了你心爱的东西了麽?我以为 你会称赞我的杰作的。」我苦笑着,道:「你的杰作,只有这两件麽?」 红红道:「本来,我还想在你的书房中????」我捧住了头,大声叫道:「红红???? 」红红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让我进你的书房。」我心中对老蔡感激得难以名状,道 :「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无可奈何地笑着,我道:「好了,红红,以後,别 再弄他妈的现代艺术了。」红红睁大了眼睛,大感兴趣地问道:「他妈的?是什麽意思 ?」我因为一时气愤,冲口而出,怎麽也料不到红红竟会查根究底,我只得叹了一口气 ,岔了开去,道:「红红,我受了伤,你是看到的。你该去睡了!」 红红道:「不,表哥,我帮帮你扎伤,表哥,我在美国的杂志上,读到了一段有关 黑手党之间的纠葛,你为什麽受伤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险行动?下次和我一起去!」我 吓了一大跳,红红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连忙道:「不!不!只不过是手枪走火。」她 摊了摊手,道:「手枪走火?那没有什麽刺激可说的。」我向我的卧室走去,红红要跟 着进来,我不得不将她拒之於门外,道:「红红,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还是在外面等 我吧!」红红老大不愿意地扭着身子,走了开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息,她 以为自己是什麽人?是玛利莲梦露麽?不然为什麽要这样走路呢?从美国回来,学现代 艺术、再加上红红,我有被成千成万的火星人冲进了家中的感觉。 我将门关上,先将臂上的伤裹扎好,子弹只不过是在手臂外擦过,伤势并不太重, 我又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然後,将那只纸摺猴子和那柄装有灭声器的枪,取在手中 ,悄悄地开了门,向着书房走去,我准备再花一夜的时间,详详细细地思索一下整件事 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才来到书房门口,红红一声尖叫,又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回过头去,只见 她向我做着鬼脸,道:「表哥,你叫我睡,为什麽你自己不睡?」 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睡衣,看来实是十分美丽,我道:「我有事情????」不等她开 口,我就道:「你别来打扰我!」 红红调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进了书房,将门关上,开了灯,将那柄枪放在抽屉中,取出那只纸摺的猴子来, 立即,我便发现,那纸摺的猴子,也有着指甲划出的痕迹。我一看便认出,那也是「汤 姆生25」等字样!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汤姆生25」!本来,我以为在郭则清手中那只纸摺猴 子上的那几个字,是小郭划上去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汤姆生25」,究竟是代 表着什麽呢?是一个军火走私团的暗号。代表着二十五枝汤姆生枪麽?有可能但是,纸 摺的猴子,又有什麽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着,突然,窗口传来了「嗨」地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漆 也似黑的大头,正在我的窗外窥视!我看见吓了一跳,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滚,已然 滚到了一张皮沙发的背後。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娇笑声,那是红红,我连忙 站起身来,红红已然从窗中跨了进来,道:「表哥,你忘了阳台是可以通到你的书房的 麽?」 她手中拿着一只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刚才看到的怪脸,我站了起来,道:「红红, 你再要胡来,我真要打你了!」红红却一笑置之,来到了书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只 纸摺的猴子,向我扬了一扬:「表哥,这是什麽玩意儿?」 我没好气地道:「我也不????」我才说出了叁个字,突然听得「嗤」地一声响,紧 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那是台灯灯泡破裂的声音,同时,晶光一闪,似有什麽 东西,从窗外飞射了进来,我心知已然发生了巨变,连忙一跃向前!向红红扑了过去, 将她抱住,滚了几滚,立即又听得「叭」地一声,有什麽东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 即向窗外看去,只见黑影一闪,尚未看清是什麽样人,便已然不见,我连忙站了起来, 开着了另一盏灯,先向红红望去,只见她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满了兴奋,道 :「表哥,你生活中时时充满这样的刺激麽?」 接着,她又低声道:「表哥,你刚才抱得我太紧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 道:「红红,刚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头上了!」 红红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麽?」 我只得点了点头,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说,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还穿着一张小小的白卡纸,上面写着几个字,道:「卫 先生,聪明人是少管闲事。」就是那麽一句简单的话。红红挨在我的身边,道:「表哥 ,要管!」 我回过头来,几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将她轻轻地推开了一些,道:「红红, 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别墅中去住!」 红红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道:「我不去!我要参加你的冒险活动。」 标题 <<书路---卫斯里与白素>> 第叁部:一个通灵会 我大声道:「红红,这可不比在乡下摸鱼捣鸟蛋,你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的!」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怕。」我道:「你不怕,我怕,你要是有了什麽差错,姨妈和 姨丈不将我骂死,我也受不了,一句话,明天,你离开这里。」 红红倔强地道:「我不离开呢?」我道:「你不离开,我走,我到阿拉斯加去!」 红红呆了半晌,道:「表哥,原来你那样讨厌我,我,我还当你会欢迎我来的啦!」她 一面说着,一面眼圈当然红了起来。 我连忙道:「红红,我怎麽会讨厌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几天,我正处在 一件极其令我困惑的事情之中!」红红忙道:「什麽事?」我道:「什麽事我也弄不清 楚,但至少已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昏迷不醒,可能成为白痴,而我,今天晚上,也是 死里逃生!」 红红默言不语,我知道她又在动脑筋,想玩什麽新花样,却想不到她道:「表哥, 我不来打扰你,明天,我搬到你朋友郊外的别墅去住。」我忙道:「好,我朋友是运动 健将,跑车选手,现代艺术的爱好者。他一定可以令你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的!」红红 不再说什麽,向门口走去。